饿死癌细胞：生酮饮食成新“抗癌神话”？

撰文/松鼠云无心（知名科普作家）

“饿死癌细胞”争议

数月前，英国顶级期刊《自然》杂志上发表了一项研究，结果显示：生酮饮食能够很好地消除PI3K抑制剂引发的高血糖和高胰岛素，从而增强其抗癌效果。在生酮饮食的辅助下，PI3K的抗癌效果大大增加，小鼠的生存期延长了近3倍。

这一结果因发表在科学界有着巨大影响力的杂志上，而被媒体们迅速标以饿死癌细胞的最新说法被广泛报道，而生酮饮食，则迅速成为癌症患者心中又一个所谓新的疗法。

因为“饿死癌细胞”这个说法通俗易懂，许多媒体热衷于报道“饿死癌细胞”的科学发现。

比如2014年，清华大学教授颜宁发表的一项研究“在世界上首次解析了人源葡萄糖转运蛋白GLUT1的晶体结构，初步揭示其工作机制以及相关疾病的致病机理，在人类攻克癌症、糖尿病等重大疾病的探索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”，就被媒体纷纷以“饿死癌细胞”为关键词来报道，甚至宣称“清华团队找到饿死癌细胞良方”。这些不符合事实的报道给颜宁课题组造成了很大困扰，她在接受采访时指出“我洋洋洒洒说了50分钟，完全与疾病无关；只在回答问题的时候，说了因为有氧代谢和无氧代谢的区别，是否可以在提供其他营养物质维持正常细胞代谢的同时，阻断葡萄糖运输特异，饿死癌细胞……‘饿死癌细胞’这5个字可能是记者朋友们唯一听懂的，就铺天盖地成了新闻了，吓得我都不太敢看新闻。”

无独有偶，2016年浙江大学肿瘤研究所胡汛教授等人的一篇论文被演绎为“小苏打饿死癌细胞”而成为热点新闻，许多癌症病人即刻飞往杭州求医。而胡教授在随后接受采访时指出：这只是一项初步研究，“这是一个进步，但离终极目标还很远”。

这类的研究不少，但迄今为止在媒体上宣称“饿死癌细胞”的“突破”，都是对学术研究结果的夸张和演绎。

癌细胞的食物是什么

癌症或许是这个时代最受关注的疾病。从最前沿的生物技术到最古老的“养生”，人们在各个可能的方面寻找对付癌症的办法。

“食疗”或许是“最接地气”的一个方面。

早在1920年代，德国科学家Otto Warburg就发现肿瘤细胞和普通细胞的一个差异：肿瘤细胞会把大量葡萄糖通过糖酵解反应生成乳酸，从而获得能量。而在通常状况下，普通细胞并不产生乳酸。这一现象后来被称为Warburg效应。

这个效应是一种客观存在，当时Warburg认为它就是癌症产生的原因。不过后来的研究显示并非如此，这种代谢方式是癌细胞的一个特征，而不是癌细胞产生的原因。

针对癌细胞和普通细胞的这一差异，人们自然会想到：如果切断身体内的葡萄糖供应，是不是就能够“饿死”癌细胞呢？

事情当然不是那么简单。人体是一个具有自动调节、自动适应能力的整体。当我们切断了饮食中的糖类（碳水化合物最后也转化为葡萄糖），身体就会通过糖异生作用，把甘油和一些氨基酸转化为葡萄糖。而这些糖，会为正常细胞所用，也会被肿瘤细胞所用。

有效减少“癌细胞食物”的生酮饮食

“切断”葡萄糖供应是不现实了，那么如果“减少”了，是不是对于抑制癌细胞的生长会有一定作用呢？

这就是生酮饮食治疗癌症的假设。

生酮饮食，是一种跟通常的膳食指南大相径庭的食谱。在典型的生酮饮食中，来自于脂肪的热量占到总热量的70%-80%，来自于蛋白质的约为10%-20%，而来自于碳水化合物的热量只占5%-10%。

在19世纪，生酮饮食是用于糖尿病人控制血糖。到了1920年代，人们发现生酮饮食对于儿童癫痫病有明显效果。数据显示，生酮饮食能让癫痫的发作频率至少减少一半。但它有较为严重的副作用，加上后来有了有效的癫痫药物，这种疗法用得也就越来越少。

到1990年代中期，好莱坞导演吉姆·亚伯拉罕斯的儿子患有严重癫痫，通过生酮饮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。之后，他建立了一个基金来推广这种疗法。演艺圈名人的号召力是巨大的，许多媒体也参与了生酮饮食的宣传。生酮饮食又吸粉无数，对它的研究也多了起来。

生酮饮食治疗癌症的探索

1987年，有研究发现，生酮饮食能够改善结肠癌小鼠的健康状况。此后，有许多研究探索过生酮饮食对于其他癌症的影响，结果是“可能有效”。

不过，在动物实验中“可能有效”的抗癌研究很多，而能够修成正果成为“抗癌疗法”或者“抗癌药物”的凤毛麟角。生酮饮食是否有助于抗癌，还是要看临床试验。

最好的一项临床研究发表在1995年的《美国营养学院学报》（Journal of the American College of Nutrition）。说是“研究”，其实只是一项两个样本的病例报告，患者是两位“多形性成胶质细胞瘤”患者，均为女性。在开始生酮饮食7天之后，患者的血糖水平下降到了正常值范围的下限，而血浆中的酮体上升了20-30倍，而肿瘤位置的葡萄糖摄入量下降了21.8%。其中一位患者的状况有了明显好转，她又坚持了12个月的生酮饮食，期间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。而另一位患者的情况这没有提到，估计是身体状况没有好转，也没有坚持到12个月。

这项研究在讨论生酮饮食与癌症的关系时经常被提到。但是，从这两个病例来看，生酮饮食确实能够降低血糖水平，但很难说对癌症有多大的作用。

之后还有一些病例报告，也有一些小规模的临床研究。比如2011年的一项研究，有16位癌症患者，肿瘤均已转移。研究中，他们被要求遵照生酮饮食3个月，每天食用的碳水化合物不能超过70克。最终，只有5位患者完成了试验，而有3位患者无法坚持这种饮食结构而放弃，其他患者则因为病情加重或者死亡而没有完成。

坚持完成了生酮饮食的这5位患者，肿瘤都没有进一步恶化，其中还有一些病人在血糖、胆固醇、甘油三酯、体重等指标上有了良性的变化。当然，更多病人的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，而研究者认为这是病情发展导致的，跟生酮饮食的效果无关。

2014年还有另一项研究，认为生酮饮食作为常规癌症治疗时的饮食支持是安全的。

而最新的研究认为在人体细胞中一种酶叫做磷脂酰肌醇-3-激酶，简称PI3K。它在生长、分化和凋亡的调控着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。在癌细胞的扩增中它的活动极为旺盛，抑制它的活性，也就成了癌症治疗的一种可行思路。

在医学上，已经有一些药物能够有效地抑制PI3K的活性。但是，人体毕竟不是一个化学反应器，而是一个庞大的生化反应网络。当一个生化反应被改变，身体会做出一系列的反应来应对。比如PI3K，当它的活性被药物抑制的时候，人体就会释放大量的葡萄糖来应对。而大量的葡萄糖出现，人体又会分泌大量的胰岛素。胰岛素本身，又会激活PI3K。也就是说，这种抑制剂诱发的反馈使得PI3K抑制剂的抗癌作用大大降低了。

基于迄今为止的科学证据来看，很难说生酮饮食能够治疗或者预防癌症。但是对于癌症病人，在接受常规的癌症疗法，比如化疗、放疗的时候，生酮饮食或许有一定的辅助作用。

名字解释

生酮饮食（英语：ketogenic diet）是一种高脂肪、适量蛋白质和低碳水化合物饮食，透过强迫人体燃烧脂肪而非碳水化合物，模拟饥饿状态，在医学上主要用于治疗儿童的困难控制型癫痫。

生酮饮食法的主要食物

?蔬菜，如菠菜、西兰花；

?肉类/鱼类，如三文鱼、鸡腿、羊肉、牛肉（多选含适量脂肪的肉类，少选鸡胸等低脂肉类）；

?橄榄油、菜籽油、椰子油等食用油；

?富含脂肪的食物，如牛油果、坚果、奶酪；

?鸡蛋；

?低碳水化合物含量的蛋白棒；

?低碳水或零碳水的蛋白粉；

?脂肪粉（一种脂肪补充类补剂，如椰子油粉）。

禁止食用

?谷物；

?糖；

?水果；

?加工食品。